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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节 陈实功
一、生平与著作
陈实功(1555—1636年),字毓仁,号若虚,明代著名医学家,崇川(今江苏南通)人。他少年颖悟,勤求古训,博览群书,研习儒家经典,崇尚医学,随后又遇异人传授刀针之术,不久名震大江南北,以外科擅长。陈氏积前人之经验与自己多年的临证体会,于明万历四十五年写成《外科正宗》。
《外科正宗》共四卷。卷一总论外科疾患的病源、诊断与治疗;卷二至卷四分论外科常见病的病因病理、证候治法,并附以典型病例。陈氏注重医德,提出了医家“五戒”“十要”。他在临床上强调内外治结合,认为“内之证或不及其外,外证则必根于其内”;在治法上,主张内外并重,“消、托、补”三法结合,内服药与外治法兼施。他常用腐蚀药品,或用刀针清除坏死腐肉,放通脓管,强调扩创引流,使毒外出;针灸学术思想及治疗方法贯穿其中,从理论到实践,都有独到见识,充分反映了明代以前我国中医外科学的学术成就,具有较高的学术价值和实用价值。
二、学说与贡献
(一)“痈疽灸法"说
1. 痈疽辨证
(1)辨经络陈氏在《外科正宗·痈疽原委论第一》中提出结合痈疽发病部位进行辨证辨经,“况背乃太阳膀胱、督脉所主,太阳者,六经之首领也:督脉者,十二经络之统脉也。所以疮生于背,毒犯于此,况心乃又属君主之位,岂容毒相犯之。凡发于此者,故多成危险难治之症,医者不可不慎而察之”。又说:“对口者, 生于项后而对前口者是也,但有偏正之不同。发于正者,属督脉所主;发于偏者,乃太阳膀胱所司。”另有“鼻中出血,乃肺经火旺,逼血安行而从鼻窍出也”,“牙缝出血,阳明胃经实火上攻而出也”,还有“胃虚火动,腐烂牙龈,以致淡血常常渗流不已”,“夫乳病者,乳房阳明经所司,乳头厥阴肝经所属”,均是根据经脉的循行分布对痈疽进行经络辨证的实例。
《外科正宗·瘿瘤论第二十三》中根据症状辨经所属:筋瘤为肝所主,肉瘤为脾所主,气瘤为肺所主,血瘤为心所主,骨瘤为肾所主。火焰疔“ 重则寒热交作,头晕眼花,心烦发躁,言语昏愦,此等出于心经之病也”;紫燕疔“重则眼红目昧,指甲纯青,舌强神昏,睡语惊惕,此等出于肝经之病也";黄鼓疔“重则恶心呕吐,肢体木痛,寒热交作,烦渴干哕,此等出于脾经之病也";白刃疔“重则腮损咽焦,毛耸肌热,咳吐脓痰,鼻狱气急,此等出于肺经之病也”。
(2)辨病证轻重缓急陈氏认为属五脏者多凶险,属于六腑者较轻缓。《外科正宗·痈疽原委论第一》日“发于心上多危险,五脏相干事可明”,“心之已下多成顺,六腑之因亦许评。凡疮生于心之以下者,除肾俞一穴外皆为缓。六腑者,足阳明胃经、手太阳小肠经、足太阳膀胱经、手厥阴心包络经、手少阳三焦经、足少阳胆经,此六经,其名属腑,其形在下,其气主表,其病为痈。故疾发于五脏者为重,生于六腑者为轻,此为表里脏腑轻重之别也”。
2. 论治法 《外科正宗·痈疽灸法并禁灸疮穴第九》 提出痈疽的治法:“凡疮初起,惟除项之以上,余皆并用艾火,随疮势之大小,灸艾壮之多少,用蒜切成薄片,安于疮顶上着艾炷蒜上,点火三壮一换蒜片,初灸觉痛,以不痛似痒为止;初灸不痛,以知痛痒为住。如初灸,全然不觉痛痒,宜去蒜,当明灸之。又阴疮日数多者,艾炷不及其事,以蒜捣烂铺于疮上,以艾亦铺蒜上,点火灸之,必知痛甚为效。此为火气方得人里,知痛深处方是好肉。”
《外科正宗·痈疽治法总论第二》曰:“痈疽发背怎生医,不论阴阳先灸之,不痛灸至痛,疼灸不疼时.....凡疮七日以前,形势未成,元气未弱,不论阴阳、表里、寒热、虚实,俱先当灸。轻者使毒气随火而散,重者拔引郁毒,通彻内外。”《外科正宗·痈疽灸法并禁灸疮穴第九》日:“盖艾火拔引郁毒,透通疮窍,使内毒有路而外发,诚为疮科首节第一法也。 贵乎早灸为佳。”首先要灸之有度,正如上面提到“不痛灸至痛,疼灸不疼时”。陈氏认为痈疽痛甚为外邪致局部经络阻塞,气血凝滞,不通而成,用灸法可借火力的温热作用,疏通经络,活血散瘀,使瘀散肿消而痛止;一般在痈疽早期,邪毒炽盛,疮窍闭塞,此时用灸法可拔引郁毒,透通疮窍,使内毒有路而外发;同时要注意把握时机,在痈疽初起,外邪虽盛,正气不虚,借助艾火的作用以御外邪,可使痈疽或消散或透托。
3. 灸材与施灸法 除用艾绒之外, 还提出用桑木,“ 治诸疮毒,坚而不溃,溃而不腐,新肉不生,疼痛不止。用新桑木长七寸,劈指大,一头燃着向患上灸之,火尽再换,每次灸木五、六条,肉腐为度”。在具体的灸法运用上,陈实功积累了许多行之有效的外科灸疗方法,如:
(1)灸治小腹痈 小腹痈,乃七情火郁,以致脾虚气滞而成。其患小腹漫肿坚硬,肉色不变。有热渐红者,属阳易治;无热不红者,属阴难治。初起七日以前,用艾当肿顶灸七壮,膏盖,首尾内服壮脾胃、养气血、行经补托之剂,可保终吉。如误用克伐攻利凉药者,败症必出。十全大补汤倍加参、芪、姜、附以救之。肉腐深陷者,玉红膏长肌收敛。又补托不应者,终久纵愈成瘘。
(2) 灸治石榴疽石榴疽者,乃少阳相火与外湿煎搏而成,其患生在肘尖上一寸是也。初起点黄粟小疱, 根便开大,色红坚硬,肿如覆碗,皮破泛出,叠如榴子,令人寒战,犹如重疟。初起即灸九壮,内服蟾酥丸发汗以解蕴毒; 灸顶上,蟾酥饼贴之膏盖, 掀痛处金黄散敷之,内服菊花清燥汤、琥珀蜡矾丸;烦躁热甚者,护心散、金液戊土丹。九日后,患上作脓稠黄,疼苦稍减,表里症退,饮食微进者,可保无虞,反此为逆。溃后元气虚弱、杂症相兼者,照痈疽调理法治之。
(3) 灸治天蛇毒天蛇毒,一名蛇头疔也,乃心火旺动攻注而成。其患指大肿若蛇头,赤肿掀痛,疼及连心,甚者寒热交作,肿痛延上,肿顶上小艾灸五壮,以雄黄散涂之,内服蟾酥丸发汗解毒,轻者渐消,肿者溃脓,甚则腐烂。破后肿仍不消者,以蟾酥条插入孔内膏盖自效;腐烂者,玉红膏搽之,虚而不敛者兼服补剂。
4. 论灸禁
(1)头不可灸 头乃诸阳之首,纯阳无阴之处,凡生疮肿俱有亢阳热极所致,如再加艾火使毒气炽甚,随后反加大肿,最能引动内痰,发之必死,面生疔毒亦然。
(2)肾俞不可灸在于两腰脊傍,系内肾命根所系之处,此穴发疮,多因房劳素亏、肾水枯竭而成。若再加艾灸,火烁其源,必致内外干涸,多成黑陷,昏闷而死。
(3)元气虚不可灸又有患者元气素虚, 发疮多不高肿,其人体必倦怠,精神必短而昏,脉必浮散空虚数而不鼓,此内无真气抵挡火气,如灸之,其人必致错愦而死。常谓艾火不亏人,此言误之多矣,医者亦宜详察之。
陈氏用灸与神灯照法治脱疽医案:“一客商右足次指生一紫疱,痒痛异常。次日,指甲俱紫欲黑,视之乃肝、肾二经之毒。彼日:何别也?予日:甲乃肝之余气,甲紫则肝受毒也;骨乃肾之余,肾伤则骨黑,此理甚明。彼又日:何以致之?予日:凡人劳疲筋力伤于肝,误服热药伤于肾。傍者日:情实有此,因彼久居客旅,交结私妓,情怀最密,极力承奉,且夜并服兴阳细丸,期许常至,立交戏谑,有此二年矣。前言正中其病,此劳力、热药伤肾、伤筋之实也。其病尤险,欲辞不治。彼哀告客途欲得生返,再三求治,予又斟酌,先取妓者顶发十余根,拈线缠扎患指尽处,随将艾炷安于所扎上面紫色处。排匀三处,每灸七壮,各放蟾酥饼膏盖。次后胀痛相忍不舍,解去扎发,过夜一指皆黑,相量筋骨皮肉俱死,仍用利刀顺节取脱患指,乃冰冷恶物;预煎甘草汤浸洗良久,候瘀血稍尽,以止血散掺之,次日灸上紫色不退,恐其上延,又以神灯照法照之,候血散皮绉,旋合蟾酥丸料多加海羊研烂敷之,早晚二次,肿不复作,紫色变红,红色溃脓;外用生肌止痛、活血收敛之药。又熬参术地黄膏朝服接补真元,午服健脾药以回胃气,晚用金液丹以解药毒,如此调理三月而愈。’
(二)铍针“开户逐贼”说
陈氏在外治方面主张针刀并用,以使毒外出为要,常用刀针清除顽肉死肌,疏通脓管,使毒外泄,即“开户逐贼”,尤以针法最为重要。如铍针切开排脓,《外科正宗·痈疽治法总论第二》日:“十日之间疮尚坚,必用铍针,当关头点破。凡疮十日以后,自当腐溃为脓;如期不作脓腐,仍尚坚硬者,此属阴阳相半之症。疮根必多深固,若不将针当头点入寸许,开窍发泄,使毒气无从而出,必致内攻也。倘内有脓,又便易出,此为开户逐贼之意也。”
铍针,“古人多用马衔铁为之,此性软不锋利,用之多难入肉,今以钢铁选善火候,铁工造之,长二寸,阔二分半,园梗扁身,剑脊锋尖,两边芒利,用之藏手不觉,入肉深浅自不难也。如脓深欲其口大,直针进而斜针出,划开外肉,口则大矣;喉针长六寸,细柄扁头、锋尖,刺喉脓血者皆善”。
铍针,古代九针之一,后人称剑针、緋针。《灵枢·九针十二原》说:“铍针者,末为剑锋,以取大脓。”《灵枢·九针论》说“铍针,取法于剑锋,广二分半,长四寸,主大痈脓,两热争者也”。说明其针形如宝剑,针尖如剑锋,两面有刃,长四寸,宽二分半,主治痈疽脓疡,可以切开排脓放血。陈实功为外科大家,一切外科的痈疽疮疡等治疗离不了铍针,对铍针的运用得心应手,并积累了丰富的临床经验及行之有效的治疗方案。如:
1.“神妙拔根方” 治脑疽、发背阴证。初起不肿高、不掀热,灸不痛,其病将来难果,必致坏人。十日以前,用铍针当顶插人知痛处方止,遂用蟾酥条插至孔底,每日二条膏盖。三日后,另添插药,其根高肿作疼,外用神灯照法,助阴为阳。插、照七日,其疮裂缝流脓,至十三日,其根自脱。如日多根深蒂固不能脱者,铍针取之,内用玉红膏。不脱者自脱,不敛者自敛,此法百人百活,再无不愈者。
2.“ 小儿赤游丹针砭法” 歌诀:“针砭法来针砭法,铍针头向患中插,箸头复向针上敲,敲出血来以箸刮。”具体方法是:“小儿赤游丹毒,红赤掀肿,游走不定,须砭之。用铍针锋尖向患上,以乌木重箸在针上面击之,密砭去血多者为妙;血红者轻,紫者重,黑者死。砭毕温汤洗净,用干精猪肉缝大片,贴砭处一时许,方换如意金黄散,水芭蕉根捣汁调敷。”
此外,陈氏还常以挑治法治疗红丝疔、田螺疱等,《外科正宗·疔疮论第十七》记载:“红丝疔起于手掌节间,初起形似小疮,渐发红丝上攻手膊,令人多作寒热,甚则恶心呕吐;迟者红丝至心,常能坏人。用针于红丝尽处挑断出血,寻至初起疮上挑破,俱用蟾酥条插人,膏盖,内服汗药散之自愈。”《外科正宗·田螺泡第百二十二》日:“田螺泡,多生手足,忽如火燃,随生紫白黄疮,此牌经风湿攻注。不久渐大,胀痛不安,线针挑破,泄去毒水,太乙膏盖。挑破又生者,内服解毒泻脾汤可愈。”在当时外科普遍强调内治、淡化外治的风气中,陈氏坚持“开户逐贼”主张具有革新意义。
三、临床应用与学术影响
陈氏治疗痈疽除了善用灸法、铍针之外,还用火针“治疝气”,治“鱼口、便毒、横痃等证用行药不得内消者”。“夫鱼便者,左为鱼口,右为便毒。总皆精血交错,生于两胯合缝之间结肿是也。近之生于小腹之下,阴毛之傍结肿,名曰横痃,又名外疝是也。得之人房忍精,强固不泄,或欲念已萌,停而不遂,以致精血走动凝滞结而为肿。治当散滞行瘀、通利大小二便,九龙丹、山甲内消散是也。七日以后,服之根本坚固,恐其作脓,宜用火针法刺之亦妙;已出脓者,十全大补汤服之。庶易收敛。迟则恐生别症难愈”。其火针法有歌诀:“ 火针之法由来异,胜如服药并奇治,将针一点破皮囊,肿消痛止随游戏。”方法是“用粗线针二条,将竹筋一头劈开, 将针离分半许夹在筋头内,以线扎紧,用桐油灯盏内贮之;灯草五根,排人油内,点着用针蘸油烧红,向患顶重手刺人五六分,随出或血或脓,以膏盖贴,即得轻便,以后渐愈。虚者兼服十全大补汤完口”
“茧唇用灸法”:茧屏乃阳明胃经证也。因食煎炒,过餐炙馆,又兼思虑暴急,痰随火行,留注于唇,初结似豆,渐大若蚕茧,突肿坚硬,甚则作痛;饮食妨碍,或破血流久则变为消渴、消中难治之证。初起及已成无内证者,用麻子大艾炷灸三壮,贴蟾酥饼膏盖,日久渐消。内证作渴者,早服加减八味丸,午服清凉甘露饮,以滋化源。日久流血不止,形体瘦弱,虚热痰生,面色熏黑,腮颧红现,口干渴甚者,俱为不治之证也。
“偏坠灸法”:偏坠名木肾。不疼不痒,渐渐而大,最为顽疾,有妨行动,多致不便。陈氏首列歌诀“偏坠灸法最多灵,晴日将来仰卧身,木肾尽头为灸穴,安来七壮自然平”,具体方法是:“候取天....患者平身仰卧,取木肾子根下硬根尽处,以墨点记,用安豆大艾炷,三年之内灸七壮,年久者灸九壮、十一壮为止。内服木香补肾丸,戒食生冷,兼忌房事百日为妙。”
《外科正宗》集明代以前外科成就之大成,对痈疽等100多种外科病证,从病因、症状、预后、治法及具体方药和手术等方面做了精当的论述,是集理、法、方、药、术为一体的具有实用价值的书,对后世医家影响颇大。300 多年来,中医外科仍推崇其“内外并重,使毒外出为第一”的学术思想,王洪绪的温阳通腠、高秉钧的清热解毒,无不从陈氏的学术经验中得到启迪;该书编写体例采用通俗易懂的歌赋,便于记忆,《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称赞其“列症最详,论治最精"。
四、阅读文选
痈疽原委论第一( 节选) (《外科正宗·卷一·痈疽门》)
督脉经虚从项发,俗名对口故相称。对口者,生于项后而对前口者是也,但有偏正之不同。发于正者,属督脉所主;发于偏者,乃太阳膀胱所司。二者皆起于湿热上攻凝结而成也。督脉者,发疮虽正而反为易治。因督脉起于下,而贯脊行于上,故毒气得之,反能冲突高肿,使邪毒不致下流低陷,乃为外发,故多易治。膀胱者,发疮虽偏,而每为难治,盖膀胱之脉起于颠顶,贯项两旁,顺下而行,乃与疮毒交会下流,故疮多平塌;又太阳膀胱主司寒水,其质多冷多沉,故疮于此多难起发,形色多难红活,坚硬难溃,又易流注两肩、胸、项作肿,十五日外无脓者,必然变黑归阴,故多不治。俗呼以正为垂,以偏为轻,此皆庸说,不得其消息故也。治以黄连消毒饮主之,余皆降火、化痰、解毒、清心、托里为要也。
【思考题】
1.陈实功的痈疽用灸的特色是什么?
2.陈实功对针灸学术发展有哪些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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