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节 何若愚、阎明广
一、生平与著作
何若愚、阎明广，生平俱不详。据阎明广《子午流注针经》序：“近有南唐何公，务法上古，撰《指微论》三卷。”又云：“近于贞元癸西年间收何公所作《指微针赋》一道。”贞元乃金.海陵王完颜亮年号，癸西即贞元元年，相当于南宋绍兴二十三年（1153年）， 何若愚、阎明广均为金人无疑。按《子午流注针经》卷上《流注指微针赋》标题下有“南唐何若愚撰，常山阎明广注”字样，则何若愚为南唐（今安徽寿县）人，阎明广为常山（今河北正定县）人。
何若愚曾撰《流注指微论》三卷， 后又撮其精要而成《流注指微针赋》。阎明广对何若愚的《流注指微针赋》甚为推崇，因此详加注解，并搜集了大量资料附于赋后作为补充，最后编撰成书，题名《子午流注针经》。何若恩所撰的《流注指微论》已经亡佚，但《流注指微针赋》则赖阎明广的《子午流注针经》得以保全。《子午流注针经》全书共分三卷。卷上为何若愚的《流注指微针赋》，附有阎明广的注文；其后是《流注经络》部分，载录了《黄帝内经》《铜人腧穴针灸图经》中的十二经脉循行原文和十二经脉循行图。卷中为《井荥图》部分，载录了五输穴的定位图和流注解说，附有《针刺定时图》和《十二经脉内行注穴图》。卷下为《歌诀》部分，载录了七言井荥歌诀六十六首和《六十六穴阴阳二经相合相生养子流注歌》，附有流注图十二幅。该书后来被元代医家窦桂芳收人《针灸四书》中。
二、学说与贡献
阁明广的 《子午流注针经》是因何若愚的《流注指微针赋》面作，在《流注指微针赋》的注文中更大量引用了《流注指微论》的内容，正如阎氏在《子午流注针经》序中所院：显不肖之狂迷，启明何氏之用心，致验于人也。”因此，《子午流注针经》中所论述的实际上主要是阎明广和何若愚共同的学术主张。
（一）阐发子午流注
“子午”代表时间，“ 流注”。是指人体经脉的气血流注。人体经脉的气血流注随着时间的不同而有着盛衰开阖的变化，气当其时谓之“开”， 已过未至谓之“阖”， 此即为子午流注理论。
何若愚在 《流注指微针赋》中说：“原夫《指微论》中，赜义成赋； 知本时之气开，说经络之流注。”这段文字说明《流注指微论》和《流注指微针赋》都是把论述经络气血的流注开阖作为主要内容。阎明广则明确提出了“子午流注”的名称，并将此作为书名。他在卷上的《流注经络井荥图说》一节中进一 步阐发了流注开阖的意义：“夫流注者，为刺法之深源，作针术之大要。是故流者，行也；注者，住也。盖流者要知经脉之行流也；注者谓十二经脉各至本时，皆有虚实邪正之气，注于所括之穴也。夫得时谓之‘开’， 失时谓之‘阖’。 夫开者，针之必除其病；阖者，刺之难愈其疾；可不明兹二者乎？”这是对子午流注理论原则的总的诠释。
人体气血如同水流，按时逐经流注，循环不息。流注某经，则该经气血旺盛；行离某经，则该经气血衰退。子午流注理论把十二经脉气血的运行盛衰与昼夜十二时辰的变化相联系，为根据经脉气血开阖而按时取穴针刺的子午流注针法奠定了理论基础。
（二）创立纳甲针法
何若愚创立了一种以天干为主的按时开穴方法，它以人体经脉气血的循环流注为理论基础，配合日时天干，按照五行生克的关系来推算所开取的五输穴。《流注指微针赋》中说：“养子时刻，注穴必须依。”所谓养子，即五行相生。时刻，指十二时辰与百刻。注穴，则指十二经气血各至本时流注于所开之穴。此法被阎明广整理后收录于《子午流注针经》卷下，即六十六首七言井荥歌诀和十二幅流注图，后人称为子午流注纳甲法。
何若愚所创立、并经过阎明广整理的子午流注纳甲法是以连续十日的日干、时干作为气血流注的开穴基础，除去三焦是阳气之父、心包络是阴血之母，此经不与具体天干相配外，其余十经均按五门十变的原则配属十个天干；阳干注腑，阴干注脏。为强调阴阳五行学说在脉穴气血流注中的指导作用，十条经脉的五输穴又各根据所属脏腑的五行属性重新进行了配属，每条经脉五输穴的五行属性和所属脏腑的五行属性完全一致。 阴经或阳经按照五行相生的顺序在所属的阳日或阴日逐日各注井、荥、输、经、合各五个时辰后，在阳干合处或阴干合处时（指时于与日于相同的时辰）则分别注于三焦经或心包经的五输穴。除此之外，还把三焦经、心包经的五输穴分别配属于癸日壬子时至癸日壬戌时的十个时辰。这样，十二经脉的五输穴都各自有了自己的流注时辰，于是便体现了“十二经脉各至本时，皆有虚实邪正之气，注于所括之穴”的流注原则。
阎明广在卷中《三焦、心包络二经流注说》中说：“十经血气，皆出于井，人于合，各注井、荥、输、经、合无休矣。或曰：脉有十二经，又因何只言十经，其余二经不言者何故？答日：其二经者，三焦是阳气之父、心包络是阴血之母也。此二经尊重， 不系五行所摄， 主受纳十经血气养育，故只言十经。阴阳二脉逐日各注井、荥、俞、经、合各五个时辰毕，则归其本。此二经亦各注井、荥、俞、经、合五穴，方知十二经遍行也。”
子午流注纳甲法的创立，在针灸发展史上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它不仅是对《黄帝内经》中针刺须候气逢时等理论原则的重大发展，也为针灸临床提供 了一个全新的取穴思路。
（三）倡用补泻手法
何若愚倡用补泻手法，指出当辨虚实而施补泻，《流注指微针赋》中说：‘ 观虚实与肥瘦，辨四时之浅深。”阎明应注解说：“经云：下‘虚则补之，实则泻之，不实不虚，以经取之。’若虚实不明，投针有失，圣人所谓‘实实虚虚'；若明此，则无‘ 损不足益有余’之过。”何氏主张补泻时应察五脏之脉及所刺穴中之气，《流注指微针赋》中说：“口温针暖，牢濡深求。”阎明广注解说：“《经》云：‘实之与虚者，牢濡之意。气来实牢者为得，濡虚者为失。凡欲行其补泻，即详五脏之脉，及所刺穴中，如气来实牢者可泻之，虚濡者可补之也。”
对于呼吸补泻和子母补泻，何若愚亦有闸发。他强调要遵循《素问·离合真邪论》中所论述的呼吸补泻的一般原则， 但又指出，呼吸能使阴阳之气流行上下，经历五脏六腑，若针刺时妄行呼吸，阴阳交错，则针昏闭血，气滞不行，故应慎重从事。《流注指微针赋》中说：“慎妄呼吸，防他针昏而闭血。”至于子母补泻，《流注指微针赋》中说：“疼实痒虚，泻子随母要指。”认为在病之虚实中，痒者为虚，痛者为实；而补母泻子为针术总要。阎明广则在卷中的《井荥所属》一节中对 子母补泻做了进一步的发挥：“昔圣人先立井、荥、俞、经、合，配象五行，则以十二经中各有子母。故《刺法》云：‘虚则补其母，实则泻其子。’假令肝自病，实则泻肝之荥，属火，是子；若虚，则补肝之合，属水，是母。余皆仿此。若他邪相乘，阴阳偏胜，则先补其不足，后泻其有余。此为针医之大要，若深达洞明，则为上工者也。”强调补母泻子的重要性，实际上是和何、阎二人所倡导的子午流注针法分不开的。
何若愚还提出了“经络迎随补生泻成”法和“接气通经”法，阎明广则在《流注指微针赋》的注文中引录《流注指微论》的内容做了说明。所谓“经络迎随补生泻成”是指施行迎随补泻时，针刺的深浅必须根据经脉中气血的多少以及经络的逆顺深浅而定，《流注指微针赋》中说：“迎随逆顺，须晓气血而升沉。”阎明广引用《流注指微论》原文注解说：“迎而夺之有分寸，随而济之有浅深。深为太过，能伤诸经；浅为不及，宁去诸邪？”把“河图”生成数与十二经络相结合，补用生数，泻用成数，针刺深浅不过一寸，即是其基本内容。“ 经络迎随补生泻成”法的针刺深浅标准如表（表6-2）：
表6-2 经络迎 随补生泻成针刺深浅表
“接气通经”法则是根据呼吸定息多少、经脉长短走向来推算气血运行，籍以便经气流通、上下相接。如手三阳从手走头，经长五尺，施针用九息，一息气行六寸，则气行过五尺四寸，为催气过他经四寸，令气不回；手三阴从胸走手，经长三尺五寸，施针用七息，一息气行六寸，则气行过四尺二寸，过经七寸；足三阳从头走足，经长八尺，施针用十四息，气行八尺四寸，过经四寸；足三阴从足走腹，经长六尺五寸，施针用十二息，气行七尺二寸，过经七寸。病重者可倍此数。这种方法，何氏认为可以治疗愈而复发的偏枯久患、荣卫诸疾。
除此之外，阎明广还在《流注指微针赋》的注文中载录了何若愚的“针人贵速，既入徐进；针出贵缓，急则多伤”的进出针手法，“男子左泻右补，女子右泻左补”的捻转 补泻手法，逐四时取井荥以泻所胜之邪毒外出的四时刺法以及经虚补络、络虚补经以治疗晕针的方法等等，其中都反映了何若愚的丰富临床经验。
（四）强调辦证施治
何若愚强调辨证施治，反对当时针灸医生那种不务古法、只是随症而刺的做法。认为病有久新寒热，属脏属腑；或起于阴，或起于阳；所伤各异，虚实不同；故应细加审详，灵活施治。主张针之与药，二者不可偏废，须视病之内外虚实而用之。若属久病因寒而得，或阴证多寒，或是风寒湿痹脚气之病，或是上实下虚厥道之疾，男子劳伤，妇人血气乏属等，均可用灸；若近髓之穴，阳证之病，则不宜灸。《流注指微针赋》中说：“男女气脉， 行分时合度。”阎明广援引《流注指微论》中的论述，指出《难经》所云“一呼脉行三寸，一呼脉行三寸”是指平人脉法而言。春气生而脉气缓，夏暑热而脉行速，秋气燥而脉行急，冬气寒而脉凝泣；小儿之脉应春，壮年之脉应夏，四十以上如秋，六十以后如冬；病有寒热，脉亦有迟速；均不能与平人脉相合。因此，对于有病之人，当以一息五至为与天同度，不及应春冬，太过应秋夏。应春冬者，宜留针待气至；应秋夏者，呼吸数毕便宜去针。何氏还认为：病有浮沉，刺亦有浅深；刺卫气当卧针而刺，夺血络应先以左手捻按所刺之穴，候指下气散，方可下针。肥人宜深刺，瘦人宜浅刺；秋冬宜深刺，春夏宜浅刺；浅深不得，则有过与不及之伤。这些观点均本自《内经》《难经》，临床上亦颇具参考价值。
三、临床应用与学术影响
何若愚、阎明广对针灸学术发展的主要贡献是在子午流注针法方面。何若愚强调经络气血的流注开阖，创立了子午流注纳甲法。阎明广则以何若愚所撰的《流注指微针赋》和（流注指微论》为基础，撰成《子午流注针经》一书， 全面而深人地讨论了子午流注针法的理论原则和具体方法，从而确立了子午流注针法的理论体系。何若愚和阎明广重视按时开穴的学术思想对后世时间针灸治疗学说的发展产生了巨大影响。
《子午流注针经》所载的按时开穴方法有两种，一 种是何若愚的子午流注纳甲法，另一种是《子午流注针经》卷下所载的《六十六穴阴阳二经相合相生养子流注歌》，亦即《子午流注针经》序中所称的“贾氏《井荥六十首》，后人则称作“养子时刻注穴法”。养子时刻注穴法是把子午流注纳甲法的每日流注开穴分别纳入于相应的时辰之中，因而与子午流注纳甲法的开穴方法十分相似，故都属于广义的纳甲法。但子午流注纳甲法是以日干为主，养子时刻注穴法则是以时干为主，二者在具体取穴原则和流注所开穴位上又有所差异。金代医家窦汉卿《标幽赋》中所说的“一日收六十六穴之法，方见幽微”一句，即是指养子时刻注穴法而言。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种子午流注针法“纳子法”，系由明代高武所创，见于《针灸聚英》中。其实这三种方法的开穴理论则是完全一致的， 都是建立在人体经脉气血按时流注开阖的基础之上，应该说高武创用子午流注纳子法是受到了《子午流注针经》的影响。明代徐风曾对《子午流注针经》中的子午流注纳甲法进行整理，撰成《子午流注逐日按时定穴歌》，广为流传，而其中流注开穴的基本理论和原则，实际上仍未脱离何氏所述的内容。
子午流注针法注重时间因素对针灸施治的决定性作用，认为按时取穴可以获得更好的疗效，这一理论思想和近代兴起的以生物节律为基础的时间治疗学有着极多的相似之处，其中的科学价值也愈来愈广泛地受到国内外学者的重视。国际时间生物学的奠基人、美国明尼苏达大学的F. Halberg教授甚至称誉子午流注纳甲法为“中国的生物钟”。由于子午流注纳甲法是以十日作为流注开穴的一个循环，F. Halberg教授指出，也许在已经发现的各种节律之外，人体内还存在着十日节律的可能性。
发掘纳甲法的科学内涵，研究不同穴位针灸的时间效应，已经成为现代针灸作用机理研究的一项重要内容。据统计，目前在临床上子午流注针法已广泛用于治疗各类痛证、中风、瘫痪、高血压、冠心病、哮喘、遗尿、失眠等100多种病症；通过有选择地采用各种时间针法，大多数取得了较常规取穴法更好的疗效。而有关的实验研究也证实，子午流注针法的流注开穴确实具有明显的特异性和一定的物质基础。子午流注针法的研究为现代针灸作用机理的研究提供了新的思路和方法，其结果必将会极大地促进针灸学的发展。
四、阅读文选
流注指微针赋
疾居荣卫，扶救者针。观虚实与肥瘦，辨四时之浅深。取穴之法，但分阴阳而溪谷；迎随逆顺，须晓气血而升沉。
原夫《指微论》中，赜义成赋；知本时之气开，说经络之流注。每披文而参其法，篇篇之誓审寻；覆《经》而察其言，字字之功明谕。疑隐皆知，实虚总附。移疼住痛如有神，针下获安；暴疾沉疴至危笃，刺之勿误。
详夫阴日血引，值阳气流；口温针暖，牢濡深求。诸经十二作数，络脉十五为周；阴俞六十藏主，阳穴七二府收。刺阳经者，可卧针而取；夺血络者，先俾指而柔。呼为迎而吸作补，逆为鬼而从何忧？淹疾延患，着灸之由。躁烦药饵而难拯，必取八会；痈肿奇经而畜邪，歼馘砭瘳。
况乎甲胆、乙肝，丁心、王水。生我者号母，我生者名子。春井、夏荥乃邪在，秋经、冬合乃刺矣。犯禁忌而病复，用日衰而难已。孙络在于肉分，血行出于支里。闷昏针运，经虚补络须然；疼实痒虚，泻子随母要指。
详夫先贤迅效，无出于针；今人愈疾，岂离于医？徐文伯泻孕于苑内，斯由甚速；范九思疗咽于江夏，闻见言稀。大抵古今遗迹，后世皆师。王纂针魅而立康，獭从被出；秋夫疗鬼而获效，魂免伤悲。
既而感指幽微，用针直诀。窍齐于筋骨，皮肉刺要；痛察于久新，府藏寒热。接气通经，短长依法；里外之绝，赢盈必别。勿刺大劳，使人气乱而神隳；慎妄呼吸，防他针昏而闭血。
又以常寻古义，由有藏机；遇高贤真趣，则超然得悟。逢达人示教，则表我扶危。男女气脉，行分时合度；养子时刻，注穴必须依。
今详定疗病之仪，神针法式。广搜《难》《素》之秘密文辞，深考诸家之肘函妙臆。故称泸江流注之指微，以为后学之规则。
【思考题】
1.何若愚的针灸学术思想是什么？
2.何若愚提出的生成数补泻如何运用？
3.什么是“接气通经”？有何作用？
发表于 2022-4-1 17:16:2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