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科敷贴疗法,是一种外治法。它是根据经络学说的理论,结合小儿的生理特性,从整体观点出发进行治疗。
笔者过去跟随先父陈玉铭老中医学习家传敷贴疗法在儿科疾病的运用,目睹本法疗效较好,给药方便,深受病家欢迎。今从五个方面予以介绍。
一、给药途径
由于婴幼生理机能不完全相同于成人,婴幼疾病,相应多变;在某些症状中,当破伤风、高热、惊搐、痰壅惊厥、噤口痢疾等症的患者每有出现牙关紧闭的险恶症状时,往往造成了口服汤液一时难以给药的困难,“敷贴疗法”在这种场合,就不受口噤危象影响的限制,更毋需动用“鼻饲”,依靠了外敷途径,照样发挥它及时抢救的治疗效果。这突出地显示了“敷贴疗法”的独特优点。
还有在汤液取材方面,往往对某些药材需要“先煎”或“后入”,以及“冲、杵、吞、化”等处理,更或如冰片、麝香之类有不宜入药煎服的限制,但在“敷贴疗法”的外治应用上,就不受以上这些程序先后等禁忌的限制和约束,因而可以更加自由地迅速发挥其药物在治疗上的效应。
儿体形质脆弱,脏腑娇嫩,对药物配伍,有时较成人可能出现意外的过敏现象。汤液服后,既经入腹,就难即时取出;而“敷贴疗法”则系体外施用,可以随时移去,因此能及时避免这种口服汤液一时所不易克服的困难,它就比口服汤液具有比较安全的一面。
二、用药理论
敷贴疗法的理论与用药,与汤液内治的理论、用药相同。所区别的,仅仅是给药途径和临床经验稍异而已。古人认为人之所以发生疾病,是由于人体营卫气血失去平衡,也即人体“经气”失去调节的结果。例如,《灵枢·经别篇》云:“夫十二经脉者,人之所以生,病之所以成,人之所以治,病之所以起”,又《灵枢·经脉篇》云:“经脉者,所以能决死生,处百病,调虚实,不可不通。”
后世医家也十分强调这一点,指出和汤合药,针灸之法,宜应精思,必通十二经脉。敷贴疗法就是在这样的思想指导下,应用改变了剂型的中草药,敷贴在体表某一部位的特定俞穴上,使不同性味的药物之气,凭藉了该特定俞穴部位对“药气”的吸收,通过经络,进入人体,发挥药物“归经”的特性,以达到脏腑经气失调的病所,使之起到“以气调气”的治疗作用。
三、治疗方法
敷贴疗法的处理,在剂量上没有口服汤液那样严格,在一般的情况下,是用成人口服剂量的三分之一到二分之一,四个月以内的新生儿或十岁以上的较大儿童,其用量可视患儿的体质作适量的加减调整。然后将每剂处方的全部药味,研成细末,平均分作两包或若干包,以一昼夜二十四小时计算,分次应用。(一般分为两次连续敷用,每包一次,或视病情缓急的需要而定。)
在应用时,先取一包药末置于碗内,加入规定之赋形剂或需用品,予以搅拌,使之初具粘性,然后再加适量沸滚的开水,或根据需要浓煎的药汁等冲入调和,稀释适度,做成药饼,乘热迅速复盖敷贴于体表所选之特定穴位上,加以包扎固定,满十二小时后,同前法更换敷贴第二包,又经十二小时除去之。
如病情较急,可将一剂药末酌加剂量分作若干包,作多次分贴之,时间亦以二十四小时平均分次计算。又如病情缓和或用于调理阶段时,则可于夜晚临睡敷贴,白昼除去,间歇应用之。按口服汤液,中药每剂都煎两汁,分次服用,已成惯例,故敷贴疗法所以分作两包,先后两次敷贴,也是这个用意。但儿病多变,因此药味剂量分次多寡,不一定墨守内服汤液的成规,可视病情缓急需要,灵活运用之。
在多数情况下,加入少量白蜜调和,作为主要的赋形剂来应用,使之达到既具粘性而又不散失的适度要求,便于固定,同时白蜜的润滑滋养,对敷贴部位的皮肤,没有刺激或减少刺激,对机体起到了一定的保护作用。所用药味的研末,要求越细越好,因为药末颗粒越细,它的接触面就越广,发挥性能也就越加充分。这样乘热敷贴,药物的气味性能,就能假热力的挥发渗透作用,更有效地促进了“以气调气”的治疗要求。水一定要求沸滚,这对药味性能的充分发挥,是很有作用的。
有些药物,如霍香、佩兰、芦根、茅根、荷梗、荷叶等品,为了适应时令的需要,宜于鲜用,取效更好。但敷贴疗法,其药物在研末时,需要烘、煿、烤、炙来便于加工,这样就难免失去鲜用的要求。因此可将少数几味宜于鲜用的药物,另行浓煎成汁,以此药液代替滚水来调和其余的药末。这既能保持这些宜于鲜用药味的性能要求,又达到了热力挥发药物气味的目的。作为“液调”使用的药汁有余,尚可以之代茶饮用而免浪费。
四、敷贴要穴
敷贴疗法取穴:
其一、是取两掌心的“劳宫”穴,它属于手厥阴心包经。
文献载有“心不受邪,包络受之”之说,古有“握掌法”,即谓“掌属心,能发汗,又能清火,伤寒时疫等均有握掌发汗之法,喉症初起,用盐搓手心,则火自清。”因此古籍有“掌亦属心,心主汗,用握药,能发汗,并治积聚和老人虚寒便秘,握药又能下积。”又“中风用蓖麻仁半粒捣烂涂掌上,摊薄纸于掌,上置碗,以热水冲入碗中令热,静坐片时即汗”的记载。又如《肘后方》就载有治中风口㖞,用巴豆七粒,去皮研烂,㖞左贴右手心,㖞右贴左手心,并以暖水一盏,握置手中,须臾便正。另外更有阴茎易举,用元明粉调涂两掌心,相互擦之,可以治强阳症的记载等。
由于以上这些启发,在需要时,就以“劳宫”穴用来作为一般上焦疾病(膈以上心肺部位)敷贴疗法的特定辅助穴位。例如小儿感冒风寒,可用香豉3克,研末,葱白头三根,捣烂如泥,二味混合,加入滚开水少许调和,敷贴于“劳宫”穴。又如小儿因心有积热,而致夜啼或撩舌、弄舌,或二便不通,可用木通2.5克、生地4.5克、黄连1.5克、甘草1.5克、灯芯1.5克,五味共研细末,加入白蜜滚水调和成饼,敷贴“劳宫”穴,前者即《肘后方》的“葱豉汤”法,后者则是《医宗金鉴》的“泻心导赤汤”法。
其二、取用双足心的“涌泉”穴,作为下焦病(肝、肾、生殖泌尿系统)的重要辅助穴位。
肾主髓主骨,为先天之本,“涌泉”属足少阴肾经的起始穴位,关于“涌泉”穴外治的记载是不少的。例如《串雅》及《万病回春》就载有:“鼻血不止,可取蒜一枚,捣泥贴‘涌泉’穴,左鼻出血贴左足心,右鼻出血贴右足心,两鼻俱衄,则两足同时敷贴。”又《外治寿世方》治痰厥用生附子、白芥子研末姜汁调敷两足心穴;又脑漏一名鼻渊,大蒜切片贴足心;又鼻衄生吴萸末,津调涂足涌泉穴,若口渴不可便饮茶,中风中寒俱可贴。
阴虚牙痛(即痛势绵绵而不甚者)生附子研末,口水调,敷贴两足心极效。初生小儿两腮肿硬,或口内生疮,或生马牙,或重舌、木舌、蛇舌、吐舌及口不开,不欲乳食等症,用生附子、生半夏各6克,共研末,生鸡子清调作饼,贴两足心,一周时即愈,此引热下行法也。又吴茱萸12克,好醋调涂两足心,以治口疳及咽喉疼痛。又舌烂或咽舌生疮用鲜地龙十条,吴萸1.5克,共研末,加入飞面少许,以醋调和,贴两足心以治痰鸣喘促。
用山栀末、桃仁泥、面粉、鸡蛋清调和贴两足心,以治急惊风壮热。又久泄不愈,蒜泥贴足心。又睾丸偏坠,疝气作痛,蓖麻子七粒,和饭粒共捣成丸,敷贴足心,左病取右,右病取左,两侧病则同取之。另有肾脏炎引起的水肿,以蓖麻子30~40粒,石蒜球根大者十个,共捣烂如泥,分敷两足心,约十小时,小便即增多,一周后换药一次,至肿消为度。此外,还有用鸡子清调米粉(两)成稀糊,涂两手心及脘腹,再以酒粬十余枚研烂,热酒调和作饼敷两足心,同时应用以治五心烦热。
四肢百骸,本为一个整体,根据以上这些记载,不论是上病下取,上病上取,或下病上取,下病下取,更或交经缪取,都说明了“劳宫”和“涌泉”这两个穴位在外治上的特殊疗效。根据文献记载和个人体会,事实上,“涌泉”穴在治疗上是远比“劳宫”穴的应用更为广泛。这两个穴位,上下呼应,左右贯通,可以分治,可以合用,特别是“涌泉”穴,为人体十四经脉之“回阳”要穴,当人在出现四肢厥冷的险恶症状时,采用张仲景的“四逆汤”法,变更其剂量和剂型,敷贴“涌泉”穴,可以取得引火归原、温热回阳,及时地救逆解危的良效。
其三、“神阙”穴。
按《内经》记述,人体十二经脉,始自手太阴肺经,而手太阴肺经又起自中焦,下络大肠,还循胃口,上膈属肺……。经气的运行,如环无端,胃为水谷之海,冲脉为经脉之海,冲、任、督一源而三岐,任督又相表里,总理人体诸经百脉,属任脉而位居中焦,有承上接下的作用。
历代文献都说“神阙”穴主治百病,补虚泻实,可升可降,无所不应。这说明了“神阙”这个穴位在治疗应用上的广泛性和重要性。先父在古人的“蒸脐”、“罨脐”、“薄贴”诸法(例如用五倍子3克、吴茱萸1.5克、胡椒7粒,共研细末,酒和作饼,罨脐以治虚脱喘急。又如用丁香、肉桂、麝香等药末置于普通膏药上贴脐穴,以治小儿消化不良性的腹泻。又如用葱5茎、生姜6克、豆豉6克、食盐30克,先以豆豉、生姜、葱白共同捣烂,再和食盐同炒,乘热布包熨脐,以治小儿积滞、肚腹胀痛等治法)的启发下,开始应用成药以至复方敷贴的形式,扩大了内病外治的治疗方法。
因此在一般情况下,“神阙”穴就成为“敷贴疗法”中统治上、中、下三焦的一个常规的主要的敷贴总穴。特别是在以中焦疾病为主的应用上,正因为“神阙”穴位置的特殊重要性,就显示了它对中焦疾病的治疗上,是一条最相适应和快速取效的捷径。
此外,另有少数几个选穴,如“囟门、大椎、陶道、身柱、肺俞、膏肓、天突、膻中”等,其主要在于某些病种,在其发展的特定情况下,根据病情需要而选穴配用的。
还有药饼的形成,它的大小厚薄,与处方药味和剂量的多寡有关,因此在敷贴时,就不可能限止在一点一线上,而应该说是在一个“面”的范围内,因此敷贴时,只是以拟定的选穴为中心,旁而及于周围诸经。例如敷贴“神阙”穴,事实上是以“神阙”为中心,同时也覆盖了可以上及“水分、下脘或建里”,下及“气海、关元”,旁及两侧“天枢、或大横”等周径的经穴。
有时敷贴“神阙”穴,少数小儿皮肤过敏,可能引起皮疹或湿疹;此外脐带未脱的新生儿,或脱带未久,脏腑特别娇嫩以及初生未满百日的婴儿,可视儿体情况,改用双足“涌泉”穴以代替“神阙”穴。
五、适应范围
“小儿敷贴疗法”不只限于常见疾病才能适用有效,应该说它的适应范围是比较广泛的,如从新生儿的乳婴疾病到11~12岁少年儿童的所有疾病,对一般常见的多发性疾病与平时少见的特异性疾病,以及各种传染性疾病和非传染性疾病等,都在适应范围之例。
过去中医儿科界有所谓“痧痘儿科”、“外喉儿科”、“惊风儿科”、“疳积儿科”等之分。这无非是根据昔时所谓“痧、痘、疳、惊”四大疾病和小儿外喉科疾病等各自擅长的专题分科。“小儿敷贴疗法”对这些疾病,当然是它所主要的适应范围。随着各种疾病的分科愈来愈细,“小儿敷贴疗法”在深入研究和改进下,它的适应范围,将更为广泛。
本文摘自《上海中医药杂志》,1979年第2期,口述/陈幼铭 整理/陈熊。